广州蚕丝娘 笑靥溢古画

2019-10-23 来源:本网原创稿

王月华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在各种各样的本地史料与纪录片中,提起“海上丝路”的繁华,总不免提到屈大均先生的这首竹枝词。
  然而,十三行的地位固然重要,清代广州“一口通商”时期的财富传奇,以及千年海上丝路的繁华,并非进出口商人这一个群体可以造就,背后有无数平民百姓付出的艰辛,以及在民间代代积累与传承的知识和经验。幸好,清代中期,广州活跃着一个商业画家群体,他们用画笔记录下民间各行各业千姿百态的工作环节与技艺,使我们可以超越时间的限制,在一个个活生生的场景中,去体验当时普通人实实在在的匠心与辛劳,从而对“海上丝路”持续千年不衰的动力源泉有鲜活的认知。
  这一次我们分享的系列外销画,描绘的是清代蚕丝的制造过程。从选蚕、养蚕、缫丝、染色到晒丝……无不描绘细微。为了满足外国客户对广州蚕丝生产的好奇心,本地画师十分注重写实,因此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份难得的“清代蚕丝生产”全记录。
  广州及其四邻八乡的蚕丝业在清代达到鼎盛,但蚕丝业的历史却要久远得多。要知道,早在西汉南越国时期,广州的蚕丝业就已十分发达了,王城之外有成片的丝织工场。20世纪80年代,南越王墓被发掘的时候,考古学家发现连不少常见的器皿都以丝绸包裹。这种做法,简直是把丝绸当马甲袋用了。
  当然,丝绸被王公贵族看得稀松平常,平民百姓肯定是无福享受的,后者穿的要么是蕉布(用芭蕉叶纤维织成的布),要么是葛布,要么是麻布之类。好在亚热带地方气候温暖,日子过得再差,也不至于像北方百姓那样,要在身上套几层纸皮过冬。
  百姓虽然没有穿锦着罗的福气,但养蚕纺丝却是他们重要的生计。唐宪宗年间,唐宋八大家之一、著名诗人韩愈被贬岭南后,就曾大力“办学校,劝农桑”,写下了“天地山川,清风时与。白日显形,蚕谷以登”的劝勉。韩愈将蚕桑与耕种稻谷放在同等位置,可见蚕桑对百姓生计之重要。由于史料查阅能力有限,唐宋年间广州老百姓到底如何养蚕纺丝的,我没法呈现一个完整的图景;但到了明清时期,尤其是“一口通商”时期,广州及其周边的蚕丝业达到鼎盛,却是不争的事实。广府水乡,以“桑基鱼塘”为特色,水边种桑树,塘边种桑、桑叶养蚕、蚕蛹喂鱼、塘泥肥桑,恰是蚕丝业兴旺发达的明证。
  据记载,1817~1833年,广州蚕丝出口货值每年平均逾170万银圆,丝织品逾190万银圆,其中,以1825年的出口额为最高,蚕丝与丝织品出口货值,共计500多万银圆。正是这些看上去有些枯燥的数字,成就了我们今天在这些清丽外销画上看到的景象,也使我们对“海上丝路”的繁华背后蕴藏的普通人劳作的艰辛与快乐,有了更深切的认知。

  古卷里的蚕桑记忆

下蚕
谷雨无几日,谿山暖风高。
华蚕初破壳,落纸细于毛。
柔桑摘蝉翼,簌簌才容刀。
茅檐纸窗明,未觉眼力劳。

  ——织图二十四首·下蚕

  注:春日,幼蚕破茧而出,落在纸上,细小如毛,只能吃蝉翼一样薄的细嫩桑叶碎。很多时候,养蚕的女子还要将纸包好的蚕种捂在胸口,以体温帮助蚕种孵化,谓之“暖种”。

三眠
屋里蚕三眠,门前春过半。
桑麻绿阴合,风雨长檠暗。
叶底虫丝繁,卧作字画短。
偷闻一枕肱,梦与杨花乱。

——织图二十四首·三眠

  注:幼蚕长成大蚕,要经过“三眠”,所谓“眠”,是指幼蚕生长三日五日后,就会不吃不喝一两天,“眠起”后就会蜕皮长大,经过“三眠三蜕”后,幼蚕就长成大蚕了,可以吃完整的桑叶了。

上蔟
采采绿叶空,翦翦白茅短。
撒蔟轻放手,蚕老丝肠嫩。
山市浮晴岚,风日作妍暖。
会看茧如瓮,累累光眩眼。

 

——织图二十四首·上蔟

  注:蚕要结茧时,养蚕人将桑叶或麦梗堆成小山形状,蚕就会在这座“小山”上吐丝、结茧。

缫丝
连村煮茧香,解事谁家娘。
盈盈意媚灶,拍拍手探汤。
上盆颜色好,转轴头绪长。
晚来得少休,女伴语隔墙。

 

——织图二十四首·缫丝

  注:所谓缫丝,就是将蚕茧投入温度合宜的沸水中,以抽出缕缕蚕丝。缫丝是个精细活,水质、水温及浸泡时间等因素都会影响蚕丝的品质。中国古人经过长期实践,总结出一整套行之有效的缫丝经验。

织绸
青镫映帏幙,络纬鸣井栏。
轧轧挥素手,风露凄已寒。
辛勤度几梭,始复成一端。
寄言罗绮伴,当念麻苧单。

 

——织图二十四首·织

  注:蚕丝抽出后,还须经过“络丝”“并丝”等工序,才能成为结实的丝线,可以用来织成丝绸。据《古代科技中的智慧》一书,宋代已发明了技术先进的花楼机,可以织出丰富的花色。不过,在当时的社会,“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诗里的织绸者在辛苦之余,也期待穿锦着罗的富人对其有几分体恤之心。

 

  来源:《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