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郭力
山河不远，故人再见，珍重又珍重！
周六晚上，陪放假回家的大学生用过晚餐，即赶赴这场与《山河故人》的电影之约。到影院落座，离放映还有几分钟，打开手机想检索一下主流媒体对电影的评价，发现“学习强国”上就有这部电影2小时零6分钟的完整版！心中暗想，早知道就在家看了，还能节省几十块钱和往返1个多小时的路上时间。不过话又说回来，大银幕的体验感毕竟还是更胜一筹的。
关于时间和金钱
故事从1999年的北方小城讲起，彼时的男女主人公25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再讲到2014年，他们40岁，蒙受了岁月的沙尘、命运的拷打，许多精彩的开始与无奈的结束；最后讲到2025年，对，正好是今年，我们生活的当下，三百六十五里长路已从少年走到白头；新生代留学海外，试图挣脱老辈的羁绊，又遭遇情感的迷茫，续写着与父辈那么相似又那么不一样的故事。影片初映于2015年，所以，这最后一个段落，可算是当时的创作者对未来10年的一个预想。
这一路看下来，好像电影是写给我本人的一本时间简史——作为剧中人的同龄人，同样是从1999年的北方小城，走到了2025年的江海之滨。这不只是“孔雀东南飞”的地理变迁，而是改革开放时代大潮为一代人冲刷出的生命轨迹。曾经青春追梦、一路无悔，与剧中人一样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满怀憧憬迎接新世纪；行至不惑，与剧中人一样打拼着事业、操劳着孩子、牵挂着老人，好似忙到连看电影的闲暇都没有。不知不觉走到今天，父辈已逝，孩子远行，自己已然成了“空巢”老人，才终于有了属于个人的时间，可以做一点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听一听别人的故事，检点一下过往的人生。这才发现时间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拿走了你许多，也回馈了你更多。而在对金钱的追逐中，同样让人不断地得到和失去。
剧中，母亲带着7岁的儿子坐火车，有这样一段母子间的对话：
儿子：妈妈，为什么车开得这么慢呀？
妈妈：我们坐的就是慢车呀。
儿子：那为什么不坐飞机或者高铁？
妈妈：车开得慢一点，妈妈陪你的时间就可以更久一点。
儿子名叫“到乐”，美元dollar的谐音，暗含着父亲的追求。2025年儿子在澳洲上大学时，这个名字遭到了同学的嘲笑，说美元贬值了，应该取名人民币！
儿子坐在汽车副驾上，把墨镜递给开车的“忘年恋”，忽然间他感到这个情景好像发生过，殊不知那正是孩提时代母亲开车送他到机场的时光复刻；母亲孑然一身，年复一年地剁着饺子馅儿，恍忽中听到谁在呼唤她的名字。光阴如水流逝。那属于青春和儿时的记忆，纵然再也找不回，也将留下一辈子的烙印。
我钦敬母亲在时间面前的强大定力，在人生大戏的后半场，她好像始终不发一语，又始终保持嘴角上扬。千百年来，有多少这样的母亲——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道阻且长，苦难成为人生的勋章。
把一切交给时间吧，换取我们坚守的价值。
关于人生和语言
这部2015年的电影，预言了2025年的故事。而当2025年如约而至，影片重映，给了观众验证、回味以及重新认识人生的机会。导演说，将在10年后再剪一个长版本，还与观众续订了2035年再相会的第二个“10年之约”。银幕上下，是对人生一个又一个10年的写实与沉思。而通过女主角的细腻演绎，让我们看到了青年时的踯躅抉择，中年时的别离伤厄，老年时的孤独淡然。人生的足迹，在一场又一场悄然而至的大雪中被覆盖，又在冰雪的消融中显现出它真实的印记。而我们又在生命中积累了多少素材，证明我们来过、骄傲地生活过。
2025年，影片中的儿子在国外生活学习已多年，甚至只会讲英语，不会讲中文了，与父亲的交流只能依靠翻译，并且嘲讽父亲“只有百度翻译才是你的亲儿子！”当年父亲不远万里地把孩子带出国，让儿子得以见更大的世面，可是由于父亲自己未能主动融入到这更大的世面里，所以丧失了与下一代沟通的能力；也因为下一代不会迁就父辈的思维，一心往前飞，两代人只能渐行渐远。或许，一个人只有到了也做了父母的时候，才会有心境去了解父辈的语言吧。
影片的人物口音是山西话，反复响起的插曲是粤语歌，还有少许普通话、英语以及一点点上海话的对白。于现实中的我而言，就像故事里的父亲母亲，最熟悉和最有感觉的，还是那柔柔的甚至是嗲嗲的、充满热情的亲切的山西话！
影片中，90年代末的北方小城，人们议论着年末的澳门回归和庆祝踏入新世纪，街边小店的音响中，循环播放着粤语歌。我想提出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很多讲述北方故事的电影，其主题曲往往选择了经典的粤语老歌？
那是来自岭之南、海之角，时代大潮澎湃处、激荡起共鸣的涛声，五湖四海融汇时、吟咏着细腻婉转的声调。那是直抵心灵深处的词句在强烈的节奏和旋律中深情唱出——
在何地 仍然是关心你
他方天气渐凉，前途或有白雪飞
假如能 不想别离你
那是在酷热中仍然挂念着风雪弥漫的你，是在寒夜中依然怀着炽烈勇气的你。所以，影片的最后，当涛儿在北方的冬日，在冰冻的河边，在文峰塔脚下干硬的土地上，迎着片片鹅毛飞雪，和着青春时的旋律起舞，我的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下来——
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
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
我们跨越了悲喜，今时又重逢，
我们原以为忘却，实则在心上。
热烫的山河，相知的故人。
珍重，且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