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来啦!故宫钟表修复师王津:我在广博修“广钟”

2023-07-27 来源:本网

  这一段时间,在广州博物馆(以下简称“广博”)文物库房的文物保护修复室里,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古钟表修复师王津、亓昊楠都在全神贯注地为广博收藏的古钟表进行检修。

  7月21日,羊城晚报记者现场目睹,随着发条的转动,一台200多年历史的古钟表再次响起悦耳动听的音乐声,钟身上的人物、动物、风景都跟着动了起来!

文物修复室里,王津(右)和徒弟亓昊楠(左)正在一件名为清铜鎏金转花水法奏乐钟的英国钟

  今年6月5日,广博与故宫博物院联合开展的“古钟表文物修复合作项目”正式启动。这也是广博与故宫博物院共同成立“古钟表修复室”后的首个重要项目。

  据了解,广博收藏的数座珍贵广钟均来自20世纪60年代故宫博物院的调拨,两馆也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时隔40年,故宫博物院再次派出以王津、亓昊楠为首的专业团队,赴广州开展此次古钟表文物修复项目。目前,该项目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古钟表蕴藏着怎样的历史信息?古钟表的修复难度在哪里?文物修复师对文物的影响几何?在工作的间隙,几年前因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而大火的古钟表修复师王津接受了羊城晚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古钟表修复师王津接受记者专访

  时隔40年,再次携手修复古钟表

  羊城晚报:听说40年前您就曾到广州博物馆修钟表文物,对当时的情景是否还有印象?

  王津:那是1982年底到1983年春节前,我跟着师傅和师兄来广州博物馆做修复,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博物馆原本计划将这批钟表运到北京,但那会儿火车要开三十多个小时,而且文物的包装风险也很大,所以我的师傅就说干脆我们过来修。

  当时我们就住在越秀山上,因为师傅身体不好,哮喘病严重,走山路容易喘,所以我们没有选择住山下的宾馆。师傅住在“五层楼”对面的一个木板房里,临时支了一张小床。我们徒弟就睡在镇海楼的一楼大厅,我记得在大厅进门的右手边用一扇屏风隔出来一块地方,前边就是我们的工作台,后边就是晚上睡觉的地方。12月底的广州还是很冷的,也没有暖气,那会儿的环境跟现在肯定没法比了。

记者采访当天,王津团队完成了清铜鎏金转花水法奏乐钟的修复保养(广州博物馆供图)

  羊城晚报:故宫博物院与广州博物馆此次联合成立“古钟表修复室”,能否简单介绍一下这次的合作缘由?

  王津:“古钟表修复技艺”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故宫博物院的古钟表修复室又是这项技艺的唯一传承单位。

  2017年时我们拿到一笔非遗项目资金,就想怎么利用好这笔钱。于是我们面向全国收藏古钟表的博物馆开办了培训班,包括沈阳故宫博物院、颐和园、南京博物院、承德避暑山庄博物馆、广东省博物馆、广州博物馆等,邀请各地文博从业者前来学习。

  地方各馆的古钟表很多是从故宫博物院调拨的,这么多年下来其实没有条件做专业的维护,甚至有些连基本的使用保养都没有,因此我们就办了为期两个月的培训班。

  接着我们又和各个博物馆联合成立“古钟表修复室”,一方面是我们会到博物馆帮助修复文物,另一方面也想把当时参加培训班的学员再培养一下。

  各个馆的古钟表不算多,除了修复保养文物外,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教授日常保养方法和正确使用方法。我们已经去过三四个馆了,现在来到了广州博物馆。看到40年前亲手修复的钟表,我倍感亲切。40年过去了,这些钟表该再次保养了。我想也是检验一下我们当时的修复成果。

  羊城晚报:再次来到广州博物馆,您和团队带着怎样的任务?

  王津:我们这次的项目要完成八件文物的修复保养,项目大概分为四期,平均每期修复两三件,大型的古钟表一期只能做一件,现在已经到第三期了。

王津团队正在修复保养中的清铜镀金珐琅亭式自开转人钟,它的形制为广钟(广州博物馆供图)

  “广钟”的表演功能加大了修复难度

  羊城晚报:在您看来,古钟表修复的难度在哪儿?

  王津:修复还是比较传统的工作,主要做基础的保养维护。古钟表基本都有两三百年的历史,里面会产生一些锈蚀,所以我们做的就是去锈、清洗、保养、调试,最后恢复它的表演功能。钟表的最佳看点还是在表演上,计时并不是它最主要的功能。修复完成后就要做日常的保养,该上油的上油,最终目的是让文物延年益寿。

  羊城晚报:与修复英国钟表、苏钟等古钟表相比,广钟的修复难度如何?

  王津:广钟的修复难度我觉得不小。古钟表是皇帝的高级机械玩具,广钟的设计迎合了皇家的需要,所以它的表演功能设置了很多,修起来相对更麻烦。不管是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广钟,还是各地博物馆我们看到的广钟,它们的做工往往非常精细,特别是表演功能非常复杂,有的不在英国钟之下。

清铜镀金珐琅亭式自开转人钟拆卸后,可以看到亭内手持吉祥语的西洋象牙人物(广州博物馆供图)

  羊城晚报:除了修复难度比较大,广钟还有哪些特点?

  王津:每次欣赏一件广钟作品都能体会到最早的“中外合资”的感觉,绝大部分广钟的计时部分采用的是外国比较成熟的工艺,但是它的表演功能更多出自本地设计。我们往往能看到一些表演功能比较迎合中国的传统理念,比如祝寿的吉祥语等。外国的钟表个头更大一些,相对来说,表演功能倒没有广钟这么复杂。

  最重要的还是真的喜欢它

  羊城晚报:40年前您是跟着师傅来广州博物馆,现在您又带着自己的徒弟来。在古钟表修复技艺的人才培养上,故宫博物院是如何做的?

  王津:我入职的时候就是跟着师傅学,属于为了接班进入故宫的。进来后先跟老师傅们见个面,也就是师傅挑选徒弟的这么一个过程了,那时候招到人还是很难的。

  现在是社会招聘了,不仅学历要求高,而且专业要尽量对口,报名的人非常多。以前我们所在的钟表修复室编制最多的时候就4个人,还经常招不满,现在已经有6个编制了,我算是退休后返聘的。

  虽然新进来的小孩学历都很高,理论知识比较扎实,但是他们缺乏实操。在钟表的修复上我们依然保持传统的师徒制,以师傅带徒弟的形式教授技艺,这个过程差不多得有三五年。

  现在的孩子和我们大不一样,他们的视野更宽广。过去我们做钟表修复主要是修钟表的机芯,现在他们还能修木雕,修珐琅,以及修复珠宝镶嵌,等等。

工作中的王津

  羊城晚报:这么多年来,是怎样的信念让您一直坚守古钟表修复这项技艺?

  王津:故宫老一辈的文物修复师基本是一干就是一辈子,包括我的师傅也是一直干到退休,最重要的可能还是真的喜欢。说实话,钟表修复这项工作其实是又脏又累的,工作不一会儿,手上到处都是油污。但我发现现在的小孩干得都挺好,可能也真的是个人爱好。

  羊城晚报:故宫博物院的钟表修复人才已经培养到第五代了,作为前辈,您认为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古钟表修复师需要具备哪些本领?

  王津:从事文物修复工作,必须能静得下来,坐得住。同时,动手能力需要强一点。因为钟表不像其他的文物,其他的可能是静态的,修完了摆在那不用动,钟表比较麻烦,它是动态的,任何人都能看明白,你修完了以后它的走时准不准确,音乐、表演正不正常,观众都能看懂的。

  羊城晚报:数年前,一部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让故宫的文物修复专家走进了人们的视野,吸引了大量的粉丝。在您的眼里,怎样形容修复文物获得的成就感?

  王津:文物经过一代代人的修复,肯定是延长了它的寿命。经过修复,现在我们依然能看到它两三百年前的模样,我相信再过两三百年,我们的后代也依然能见证这些文物的光彩,这大概就是做文物修复的意义了。

  【溯源】

  “广钟”曾是西方技术中国化的典范

  广州是我国较早接触、制作机械钟表的地区之一。广州工匠通过学习进而独立制作的钟表,更以中西融会的工艺和机械技术,成为西方技术中国化的典范。

  清康熙年间,广州匠人已从西洋传教士处习得钟表制造技术,开始仿制西洋钟表。据清宫档案记载,康熙五十九年(1720),广东名匠潘淳已烧成法蓝时辰表。雍正元年(1723),造办处奉旨将外壳破损的漆架广坠子钟“照样准配做时刻钟瓢二分,架子另做”。这些都表明广州匠人已经能够制作钟表。

  开始的时候,广钟品质不如“洋做”钟表。如乾隆十六年(1751)七月,粤海关监督唐英采办、呈送四件广州造钟表,乾隆帝称其为“三等货”,并不满意。这种情况在乾隆中期得到显著改善,乾隆五十九年(1794 )英国使团马戛尔尼的秘书John Barrow称:“广州工人模仿的本领很高明,他们能制造和修理钟表”,且价格仅仅是当时西洋钟表价格的三分之二。

  复杂工艺的交叉应用,甚至是在一座钟表上炫技式的多种工艺叠加,是广钟区别于西洋钟表、宫廷做钟处钟表、苏钟的显著标志。而广钟的出现并非偶然,广州城内品类齐全、技艺先进的手工业门类才支撑得起广钟特有的广式装饰的精美繁复。它们为广钟制作提供各类生产原料和熟练工人,让广钟匠在融合西洋风格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地运用本土元素,推陈出新,勇于竞争,最终形成风格独特的广钟。

  来源:羊城晚报·羊城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