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先秦诸小国考

2021-03-22 来源:本网原创稿

曾昭璇

  一、小序
  岭南先秦文化研究者少,暨南大学林乃燊教授其著者也。余退休无事,效作斯篇,冀求教于君子。
  夫言岭南文化者多始于赵佗,非也,佗开岭南,是秦文化侵入百越地区者也。亦可说是汉文化与南越文化融合之始。如南越王墓出土丝缕玉衣乃典型汉文化,而铜提筒越族羽人战船图为典型越器,即南越文化也。
  先秦时代贾谊《过秦论》言:“百越之君,挽首系颈,委命下吏”。即秦军占领南越时,已有很多部落所成小国存在,故为秦军一一攻破,立为郡县矣。此乃岭南先秦文化之特色,本文即从此起。
  二、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小国选论
  岭南在战国时代,据《吕氏春秋·恃君篇》称:“扬汉之南,百越之际,敝凯诸夫风余靡之地,缚娄阳禺马雚兜之国,多无君。”这里说明岭南地方有许多有名的部族,有许多小国,有些有君,有些无君。说明各国的所在地更广泛见于《山海经》各经中,如《海外南经》中“海外自西南陬(即隅)至东南陬者,或结胸国在其西南,其为人结匈”。“羽民国在其东南”,“讠雚头国在其南……或曰朱国”,“厌火国在其南”,“三苗国在赤水东……一曰三毛国”,“臷国在其东”,“贯匈国在其东”,“交胫国在其东”,“岐舌国在其东”,“三首国在其东”,“周饶国在其东”,“长臂国在其东”。这些经文说的先秦南方民族分布状态亦为《淮南子·坠形训》引用,说:“自西南至东南方,结胸民、羽民、欢头民、裸国民……反舐、豖喙民、凿齿民”。在《海内南经》中记明“海内东南陬以西者”有“伯虑国、离耳国、雕题国、北胊国,皆在郁水南。”即指在今西江南岸各国。还有“枭阳国在北胊之西”,“氐人国在建木西”。在《大荒南经》亦载有“三身之国,姚姓,黍食。”“季禺之国”,“羽民之国”,“卵民之国”,“盈民之国,於姓,黍食”,“不死之国,阿姓,甘木是食。”“季釐之国”,“民之国”,“有国曰伯服”,“鼬姓之国”,“张弘之国”,“马雚头之国”。《大荒南经》所载,系统性较差,但不少国名是和其他经相同的,如“马雚头”,“臷国”,“羽民”等。并有“凿齿”的相同记述,亦不记为“民”为“国”,可能是某些族的风俗习惯,不成为国之故,且所记多被杀害,可能为经常流迁小族。在《海内经》中,亦记南方有“番禺”,文称:“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为舟”。
  总之,先秦文献已记岭南地方为众多小国分布地区。如西呕、瓯骆等,且已有君,国力不小,能抗秦多年。使终秦之世,有“北构于胡,南卦于越”的忧虑。(见《汉书·严安传》)兹试摘要解释。
  1.马雚头国:为战国时仍用的国名,已见《吕氏春秋》《山海经》亦言之甚详。《大荒南经》:“大荒之中有人名马雚头,鲧妻士敬,士敬子曰炎融,生马雚头。马雚头人面鸟啄(咀部突出,即鼻骨为明显中鼻,下颌收缩),有翼(疑穿蓑衣或披肩巾,今天称“水布”形象),食海中鱼(即渔民),杖翼而行,维宜芭苣,穋杨是食。”这条有三点可注意:
  (1)此国在九州外南面荒野中,与珠江三角洲平原水网地形相合。
  (2)以捕鱼为生,常用鱼网及杖。
  (3)土宜生长莱及禾类,吃藤本和树叶等物,表示采集为生,即“饭稻美鱼”的前期生活。
  马雚头国在《海外南经》则有“或曰马雚朱国”一语,表示“马雚头”“马雚朱”“马雚兜”都是汉语音译南越语的族名。按“马雚朱”与“番禺”同音,故此国即“番禺国”。
  已知马雚头与缚娄、阳禺并称,表示地理位置相近,缚娄即今博罗县,阳禺即今清远县,可知马雚兜也当在珠江三角洲中,番禺正如居此。今天肇庆仍流行“赖布衣”传说,余在《云浮蟠龙洞》石刻记文中,即记赖布衣和蛟龙搏斗使民安居之事,按西江古多鳄鱼,常吃人畜,蟠龙洞即为鳄鱼窟宅,而西江边上仍有龙媪传说。他还把牧羊东迁的番禺族,留下二羊,即今“两羊峡”(后旱峡淤平,才称“零羊峡”或“羚羊峡”)的地名,而广州只有五羊莅穗。按南越语“布衣”亦为“番禺”的异译,音相近,而义亦同,“布”“番”可解为“人”“衣”,“禺”可解为“越”。“赖”即“黎”,“里”解为山,即番禺族在西边山区,故称为“山越人”,而在珠江三角洲则只称“越人”。有如今天的“布依”也是自称的族名,意义也是“越人”之意。再去即古书所谓苍梧之野了。“布衣”一词,亦见于先秦古籍,如《庄子·天地篇》亦称他为“蒲衣”,加以记述;《淮南子·道应训》则称为“被衣”,可见粤西传说,起源甚早,龙母传说亦说传自秦时,即战国时已有。
  马雚头国在《海内经》中,记为“番禺”,亦与此有关,且记为帝俊的曾孙,造舟始祖,则番禺族迁珠江三角洲,适应水网生活,造船业发达亦是合理之事。马雚头族本在三苗之地,尧帝亦“放马雚兜于崇山”(见《舜典》)。《大戴礼记·五帝德》更补上一句“以变南蛮”,是则番禺一族由湘而桂,由桂沿西江入粤,亦有可能。因沿途所经全为平原、谷地,无山岭阻隔。
  2.缚娄国:此国与马雚头相邻,即在珠江三角洲东边的今博罗县,亦古南越人语音汉译得名,“缚”“博”“傅”“符”(符娄)都是“人”的意思,“罗”即“山洞”之意,与“娄”同义,与“峒”意义相近。“缚娄”即可译为“博罗”,古南越语(或古壮语)即“山洞人”之意,直译为“人山洞”,因古南越语为倒装用法,故同“赖布衣”同一用倒装语法。由于博罗处东江下游河谷区,和肇庆地形相似,故番禺族分布不到,另由博娄族居处,故县名亦由博娄族名。缚娄国地域也不小,今粤东大部分属之。秦立南海郡县,即基本上“以其故俗治之”,因土邦立县也是理所当然,不然是管不了这么大地方的。罗浮山因罗山和浮山得名,古南越语“罗”和“浮”亦即“缚娄”的异译。缚娄国即以此二山得名。《广东新语·三山》引《罗浮记》称:“罗山之顶有桂,所谓贲禺之桂。”《海内南经》称:“桂林八树在贲禺东”,即记此事,贲禺是南楚语音,即番禺。即罗山是以玉桂树(乔木)林(Cinnamomumcassia)特大而得名。《海内经》称:“南海之内有衡山、有菌山、有桂山”,即指此山。今天罗浮山东北仍有桂山,略小于罗浮山,高亦达千米,作者亦曾亲上此山观察。但已无巨大医药上采树皮用的玉桂林栽培了。
  缚娄改称为博罗是有一段时期,秦立缚娄国为县时,改为“傅罗”(见《元和郡县志》),到晋《大康地理论》才记当时才把傅罗改称“博罗”的。此小国在战国时还未有君主。按汉语解释,“傅”即“附”。据阮元《广东通志》引《续汉书》郡国注曰:“博罗县有浮山,自会稽往傅(即附)罗山”。
  3.阳禺国:战国时,此国也是没有君主的小国,位于缚娄国和马雚兜国附近,即今天清远北部地区。因为清远以南,即入珠江三角洲以内。故阳禺国应在北江中游山地。同学韩振华认为阳即南方之意,阳禺即“南越”了。按“阳”与“扬”同音,故“阳禺”亦即“扬越”,故《史记·货殖列传》:“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扬越多焉。”阳禺国也正好在九疑(湘南)和海南岛之间地方。谭其骧亦主此说,他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即把阳禺国注于英德附近。《广东新语·二禺》说:“二禺在中宿峡,相传轩辕二庶子,长大禺,次仲阳,降居南海,与其臣曰初曰武者隐此。大禺居峡南,仲阳居峡北,故山名曰二禺。在南者曰南禺,北曰北禺。”这座南禺山在《南山经》有记,云:“南禺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水。有穴焉,水春辄入,夏乃出,冬则闭。”这条说明南禺山是石灰岩地区的石山。因为石灰岩是可溶性的。山足的溶洞即有这种水文特性。夏天雨多,地下水面升高,溶洞中有水流出,冬天少雨,地下水面下降,即无水流出。春天初雨,地下水面仍低,故地表水流入地下了。今天英德、清远都是石灰岩区,故有此现象。阳禺兄弟所居之国,即被称为阳禺国,亦非无因。
  秦军灭阳禺国是否以国建县,亦有可述。即清远县古名冽江县,郝玉麟《广东通志》即记清远县秦时为冽江县。民国《清远县志》亦从此说。如《沿革》即说:“清远秦为冽江,汉改中宿”。即因北江流行石灰岩区中,少泥沙,水色清澄,故后名清远。
  4.西瓯国:秦军南下最大阻力为西呕君译吁宋的抵抗。即《淮南子·人间训》所记:“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通粮道,以与越人战,杀西瓯君译吁宋,而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乃发适戌以备之。”至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才“略定扬越,置桂林、南海、象郡”。(《汉书·南越列传》),打仗虽然剧烈,但不过6—7年。可见瓯人是有国、有君、有将,能和秦人打6年多。《史记·淮南王列传》云:“又使尉佗踰五岭攻百越,尉佗知中国劳极,止王不来,使人上书求女无夫家者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秦皇帝可其万五千人,于是百姓离心瓦解,欲为乱者十家而七。”即经此掠南越一役,即为秦亡之近因。可见西瓯国虽亡,而秦亦不久矣。《汉书·贾捐之传》称:“以至乎秦,兴兵远攻,贪外虚内,务欲广地,不虑其害。然地南不过闽越、北不过太原,而天下溃畔,祸卒于二世之末。”即在占福建后,即将亡国矣,故略陆梁地即为使秦国覆灭主因。
  西瓯国直到南越国赵佗称帝时还存在。因《史论·南越列传》说:“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汉书·两粤传》亦说:“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羸,南面称王。”这时已是赵佗入越49年时候(原文“老夫处越四十九年”)。即西瓯国在南越国时期仍保存着,只是听命于赵佗而已。西瓯国学者有以为在越南西于县地,按西瓯国和西于县不同,即西于县所在地的西于王和力抗秦兵的西瓯君是不同的,因西于王在东越也有,如《汉书·两粤传》即说:“故瓯、骆将左黄同斩西于王,封为下鄜侯。”如说秦军灭西瓯君后,把其族迁于越南北部立县治理,即西于王为西瓯君的后代,这是有可能的。正如汉灭南越,把吕嘉一族迁去云南,与摆夷杂处,即后来成为“陆摆夷”族。故《汉书·两越传》把黄同一语放入东越传中,被称为“失载”(即搞乱了)。
  西瓯国被秦占后,亦立为郡县,即桂林郡。大致以广西为主,因古代沿西江谷地多为玉桂树林生长,直抵肇庆,故桂林郡东延入广东境内,今德庆、郁南等县已入桂林郡地。今天玉桂仍主要产于此区。
  5.骆越国:《史记·南越列传》:“以财物赂遗西欧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但是赵佗对骆越国是占领其地,但其国仍在。地域即今天红河三角洲地区,土肥民众,秦掠为象郡,但仍要维持骆越国的存在,以利统治。《交州外域记》曰:“交趾昔未有郡县之时,土地有雒田,其田从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雒民。设雒王雒侯,主诸郡县,县乡为雒将,雒将铜印青绶。”说明秦军未占领之前,骆越国已有健全的国家组织。《史记·南越列传》云:“秦已破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故虽然赵佗在秦亡时已攻占象郡,但是,以后仍能自立,即不为赵佗奴役。
  赵佗占领骆越国是在安阳王手中夺取。《交州外域记》云:“后蜀王子将兵三万,来讨雒王雒侯,服诸雒将,蜀王子因称为安阳王”。又按《晋太康记》云:“县属交趾,越遣太子名始,降服安阳王,称臣事之。”此事《后汉书·郡国志五》有载,称:“交趾郡,武帝置,即安阳王国。”此国又名瓯雒国,亦为越南史书记述。《贾捐之传》称海南岛人为“骆越”,则其国境已入广西南部、广东西南部,今化州、信宜以南,均属秦象郡地,即其国面积亦大,故汉平南越,即以其地分为九郡。
  6.儋耳国:《山海经》言在郁水南,称“离耳国”。郁水即今西江,“离耳”按郭璞传:“纟叟离其耳,分令下垂以为饰,即儋耳也。在朱崖海诸中。”可见指海南岛北部地方的戴大耳环的民族。《水经·温水注》引《林邑记》:“汉里九郡,儋耳预焉,民好徒跣,耳广垂以粉饰……然则儋耳,即离耳也。”又《太平御览》引杨孚《异物志》(卷七九○):“儋耳夷生则镂其头皮,尾相连并。镂其耳匡为数行,与颊相连,状如鸡肠,下垂肩上。”这种文面图式,作者(1951年)在黎族中的润族(前称本地黎)亦采得同一式,可证离耳国人即黎族一支。分布地区亦在海南岛西北部山区,今仍名为儋县地。按《汉书·武帝纪》载:“儋耳者种大耳,其渠率自谓王者耳尤缓,下肩三寸”。可见汉代此族仍在君王之制。今侾族(黎族一支)仍有饰大耳环风俗,可资为证。如乐东县侾妇喜带多个金属耳环,甚至把耳朵拉破,劳动时,把耳环戴在头顶,有如帽子。耳环直径有达20厘米,多至14环。黎族亦合在郁水南的地理位置。
  7.雕题国:《海内南经》亦称“在郁水南”,又与离耳国并列,故亦当在海南岛求之。按郭璞传:“点涅其面,画体为鳞采,即鲛人也。”按雕题是面额部分的文身,鳞采则为身体四肢的文身。这在海南省黎族中的润(本地黎)、杞(生铁黎)、美孚黎等支族中,至为流行,可说是我国文身最盛的民族,全身都可有文的。按《后汉书·南蛮传》李贤注称:“题,额也,雕之,谓刻其肌以丹青涅也。”《礼记·王制》:“雕题交趾”,郑玄注称:“雕文谓刻其肌以丹青涅之。”《太平御览》亦引杨孚《异物志》:“雕题国,画其面皮,身刻其肌而青之,或若锦衣,或若鱼鳞”。今天所见文式,鳞采未见,而以圆圈文,波浪文寻均有采得,称为“鳞采”可以,“鱼鳞”则欠准确。古人(如孟子)以“小国地方五十里”,则海南岛西为儋耳,东为杞人(雕题最突出的黎族一支),亦可解释得通。古代雕题国应指黎族中大部分支族而言(侾是不文身的),与侾族带大耳环各异其趣。
  8.伯虑国:《海内南经》说伯虑国“在郁水南”,郁水今仍名郁江。《水经·温水》:“温水出牂牁夜郎县,又东至郁林广郁县为郁水。”今天仍如此。应劭亦曰:“郁水出广信,东入海”。伯虑国是最先提在郁水南的一国,故估计当在郁江南岸,这片山地是俚人分布地区,自汉至隋,未曾瓦解。汉建商凉县于此,而实为俚僚中约一支,即“白僚”族分布地区。按“白僚”与“北虑”音近,地理位置又相同,故本人在另文(曾昭漩、曾宪珊:《“番禺”“番禺城”古地名考证》,1991年全国地名考证学术讨论会论文)即提此意。因此国在晋郭璞传中,未有解决,即在“伯虑国”下,写了“未详”两字。
  9.北胊国:地理位置亦在郁水南,但郭璞传:北胊国,“音劬,未详。”即未有解释。余意认为,“北胊国”地理位置应较南,即已入“北向户”地区,故名。日光从北面照射入屋,表示天气炎热和地处南方的特点。
  三、商代记载的岭南部落分布选论
  商代对岭南部族分布情况已经有了概括记述,分布地区不清楚。《逸周书·王会解》:“正南:瓯、邓、桂国、损子产、里、百濮、九菌,请以珠玑、玳瑁、象齿、文犀、翠羽、菌鹤、短狗为献。”从贡物名单看来,基本上与秦汉时代番禺主要商品一致,只差鹤、狗两项,故这些南方民族有不少不属于岭南地区的,如邓、百璞等。因《左传》昭公九年(前533年)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日:“自武王克商以来,巴、濮、邓、楚、吾南土也”。濮族早见《尚书·牧誓》,邓国在今湖北邓城及河南邓县;濮人是参加武王伐纣八族之一。只有瓯、桂国、损子产、里、九菌被宋人定为百越之一,见宋人罗泌《路史·后纪》第八卷《商阳》。濮人为楚所逐,《史记·楚世家》:“(前741年)始开濮地而有之”,故《左传》文公十六年记:“百濮离居,各走其邑”。今分布于云贵高原常与越杂处,故同学江应樑有“濮即越说”。邓为楚灭,今天只留下地名,表示其地理分布,即今湖北、河南省地,不属南方岭南部落。兹将岭南部落分析如下。
  1.瓯人:按《逸周书》所记,瓯是指正南方的瓯人而言,不是指东瓯了。地域上应指广西的瓯人,如西瓯、瓯骆等人的先民而言。《山海经》说:“瓯居海中”,显然指东瓯,位于商地东南,非正南也。瓯人为广西大族,亦南方之著者,故后人立为西瓯国,抗强秦六年,杀秦尉屠睢,卒数十万,比六国诸侯强多矣。赵佗掠为郡(即桂林),其王仍在。《南越列传》记南越国拓桂林、象郡后,东西万余里。但又说:“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其时已入汉文帝时期,可见南越“国中有国”,只能以“财物贿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这里有关“西瓯骆”的解释,向有分歧,余从《汉书·两粤传》,即蛮夷中西有西瓯。《人间训》亦有“西瓯群译于宋”,将“西瓯骆”分为两国,即“西瓯”和“骆越”。取《史记》:“太史公日,瓯骆相攻,南越摇动”一语作为瓯人与骆人相攻解释,不取“瓯骆”人自相攻击的解释。反证商代瓯人早已存在,“瓯骆”混称乃商代以后之事,盖瓯人与骆人在桂林、象郡中有混居的地域之故。骆越之骆与雒通,今分布以越南北部红河三角洲地区为主。《华阳国志》记蜀王子避秦军,领军占雒王地,立安阳王国,后灭于佗,建为象郡,即越南史籍记载中的“瓯骆国”。
  2.桂国:学者认为以桂树多得名,此说有理,按秦建桂林郡,即沿此桂国地境。今天沿西江两岸仍为我国玉桂树人工栽培区,玉桂桂皮,即主要产于此地。《孟子》谓“小国地方五十里”,今桂国能为商人称为正南方七族之一,地当不小。
  3.损子产:学者多把“损子产里”分为两国“损子”和“产里”。余试分为“损子产”和“里”。因为“损子”之俗有两种,一为吃婴儿,一为吃小孩,用“损子产”一名,可以确定为“吃婴儿”风俗,而“里”亦可解释为“俚”(汉后的名称)。而用“损子”和“产里”则产里不好解释。方国瑜以音近车里,亦难可靠,不如释为“俚人”。
  损子产之俗早载于《墨子》,说“车亥木之国”即有吃子之风俗,今天在东南亚民族中亦还存在。按商地正南方两广民族有吃子之风的,是汉后的“乌浒”人。《后汉书·南蛮列传》云:“其西有噉人国,生首子辄解而食之,谓之宜弟味旨,则以遗其君,君喜而赏其父。取妻美,则让其兄。今乌浒人是也。”乌浒人到汉代仍有不少人数。如《后汉书·南蛮列传》即说:“灵帝建宁三年(l70年),郁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鸟浒人十余万内属,皆受冠带,开置开县。”此族吃人风俗在吴时仍有,故加上吃小儿是不足为怪的。吴万震《南州异物志》云:“乌浒,地名也,在广州之南,交州之北。恒出道间伺候行旅,辄出击之,利得人食之,不贪其财货,并以其肉为肴葅又取其髑髅破之以饮酒,以人掌趾为珎异,以食长老。”这种风俗,汉族古已有之,今热带地区民族仍有之,即所谓“出草”。
  4.俚人:里人亦为商代南方主要民族之一。汉时称“俚”,亦有时称“里”。如《后汉书·南蛮列传》云:“建武十二年(36年),九真徼外蛮里张游,率种人慕化内属,封为归汉里君。”可见里人分布在秦象郡围,向北分布到广州,且已有国家组织,才会封张游为“里君”。李贤注曰:“里,蛮之别号,今呼为俚人。”吴万震《南州异物志》亦说:“广州南有贼曰俚,此贼在广州之南,苍梧、郁林、合浦、宁浦、高凉五郡中央,地方数千里,往往别村,各有长帅,无君主,恃在山险,不用王,自古及今,弥历年纪。”可见俚人即里人,为南越土著民族一种。
  俚人分布北过广州、南入海南省。如在隋代仍有隋朝的广州王仲宣,就是番禺俚人大首领(见《陈书·南康愍王昙朗传》)。《宋书·徐豁传》更载清远俚人改纳银为纳粮,以粮代税银的政策。所以珠江三角洲基本上是俚人分布区。
  从上可见岭南地区商代已和中原有密切交往,故商、周铜器在岭南的出土和形制的影响也是显著的。楚兴以后,岭南才受楚国影响增大,直至臣服于楚。
  来源:《岭南文史》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