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武王(帝)和南越文王(帝)

2022-09-09 来源:本网

  象岗山古墓的墓主是南越文王(帝)赵眜。

  赵眛是南越国的第二代帝王,第一代帝王是他的祖父、南越武王(帝)赵佗。

  赵佗是赵国王室的族人,故姓赵,先世被封在真定(今河北省正定市),所以史书说他是真定郡人。

  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 221 年),秦尽灭六国,统一了中国。至此,北至今日的长城,南到长江南岸,东至东海、黄海,西到巴蜀,尽入秦帝国的版图。秦始皇的功业,确实像他自己所夸耀的那样:“德逾三皇,功盖五帝。”他为了使嬴秦氏的江山传之于子孙万代,便采取种种措施。一、把六国的王族和富豪都迁到秦都咸阳居住,以便于就近监视。二、把全国分为三十六郡,郡以下设县。郡、县的长官都由朝廷委派。这样,统治全国官民的大权便牢牢掌握在皇帝一个人的手中。三、没收六国的兵器,运到咸阳销熔,铸为十二个大铜人,以防止六国士民造反。四、令全国焚烧诸子百家的书籍,只保留算术、农艺、工艺等几种杂书。士人要学文化的,可就近拜官吏为师,学习法律等几种没有谈论政治的书籍。

  秦始皇三十一年(公元前 216 年),秦王朝颁布“使黔首自实田”的法令。所谓黔首,即编入农、工、商户的三种平民。这道法令就是命农民、半工半农、半商半农的人民自行圈定所耕的土地,并向当地县衙门呈报,嗣后便直接向政府缴纳租税。也是从根本上剥夺了六国所有的旧贵族,包括“士”这个阶层依靠农民租税为生的基础,逼迫他们只能乖乖地遵从秦朝的法令,或者拜官吏为师学文,或者被征入军队服役习武。

  秦始皇自以为从此国内的统治可以长治久安了。因此就专心致力于对外了。当时对秦帝国威胁最大的是北方新兴起的匈奴族人,这些游牧民族无城廓、无根据地、行踪不定,常突然而来侵犯边地的郡县,饱掠一番而去。另一个隐患是在帝国的南方。在南蛮族以南,即会稽郡西南,五岭之南,东西几千里地方,居住着人数众多的百越族人。虽然南蛮族早就因为与楚国不和,与秦国结成联盟,他们的首领吴芮还受秦朝的委派当鄱阳令,统率该族。虽然百越族从来没有骚扰过南边,可是他们的住地出产象牙、犀角、翡翠、珠玑等许多珍贵物品,说不定有朝一日他们强大起来,依仗这么巨大的财富做后盾,那就比匈奴人还可怕。于是,秦始皇便使用阴谋,把楚兵调动到北边戍守,和匈奴人作战,把齐人、晋人调到南方去攻掠百越族人的土地。年轻的赵佗就是在这一时候被征入伍,并且跟随着由原赵国的降兵降将所组成的一支队伍南下。而统帅各路大军的首领大将是屠睢。

  南征的秦军分两路前进,一路在鄱阳湖之东渡过长江,经余干水然后折入赣江南下;另一路主力部队由汉水跨过长江,逆湘江而上。虽然他们在通过南蛮族地区时没有遭到什么抵抗和骚扰,但进展极慢。原来那时候的江西、湖南两省广大地区,可以说是一片荒芜,既无城廓,也无村落,甚至连人行的道路也没有,只有偶然在河谷盆地里碰到蛮族聚居的山洞,才看见人烟。这两支秦军便按照预定的前进路线,开辟道路、架设桥梁,并在适当的地方筑城建堡,在附近开垦田亩,种植五谷,并留下戍兵和罪徒驻守,这样一站站地建好后方交通基地和粮食基地,再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经过两三年时间,他们才抵达五岭的北坡下。不久,沟通湘、漓二江输运军备粮草的灵渠也凿成了。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 214 年),屠睢接到朝廷进军的命令,便指挥两队南征大军越过五岭,掠取百越族人居住的“陆梁地”。(注:当时两广地区既不存在国家,也没有城镇。因此,《史记》叫它为“陆梁地”。“陆梁”二字,虽然后世史学家作过这样或那样的解释,但都不能令人满意。据我个人的看法,倒不如说是五岭北麓某些土著的蛮族或骆族对这块地方的称谓的音译罢了。正如“番禺”这个地名一样,不必强作解释。)

  东路军大约只有三万人(指挥这支军队的极可能是赵国人、老将任嚣),他们是以赣江上游今天的赣州地区作为前进基地,越过梅岭后,便在横浦(今南雄县城附近)暂时驻扎下来,伐木造船,然后下今天的曲江、英德、清远,逐站筑城以确保队伍能稳步前进,最后抵达海边的番禺,任嚣便选择一块适当的地方,建立起一座小城,后来人们便称它做任嚣城。这即是秦南海郡的郡城——番禺城,也就是最早的广州城了。至于所谓周夷王时楚相高固建五羊城或越国人公师隅建南武城,还有其他如楚亭之说,都是后人摭拾民间的传说或神话而编的“故事”,疑点多且很明显,不足为信。

  南路的秦军主力部队约五六万人,由秦南海尉屠睢率领,经灵渠入桂北,先在大溶江处筑城(当地有秦城),然后又在今平乐县境内筑起桂林郡城,然后沿漓江南下,在今日德庆县境内筑下了桂林郡第二个县城高要,并与东路秦兵取得联系,然后又溯江西上,在今天贵县县城附近筑下了象郡的郡城。屠睢便以南海郡尉的官职统率岭南三郡。

  这两路秦军行进都很顺利。因为沿途的土著居民,只要这些陌生人不侵犯他们的山洞,他们就不会与来人为敌。可是,屠睢在进入象郡的时候,却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把西瓯族的大首领译朱宋召来,命令他依照秦朝对蛮族的旧例贡献賨布。译朱宋不答应,屠睢便把他杀了,并以此威胁西瓯族人。不料这一着反而激起了西瓯族人的极大愤怒,各部的酋长联合起来向屠睢这部分秦军猛烈围攻,把秦军杀得七零八落,连屠睢也死在乱军中,首级被西瓯族人取去祭神。吓得桂林、象郡两地的秦军日夜凭城固守,盔甲都不敢卸下。这个坏消息报到咸阳去时,正逢秦始皇死在出巡途中,朝廷只好任命任嚣为南海郡尉,并命令他收拾残局。任嚣便采取抚慰的政策,并用财物买好西瓯人,与他们盟誓修好。

  就在这时候,中原地区爆发了六国人民反秦大起义。秦大将章邯的四十万大军,正和以楚军为中心的六国反秦联军相持在漳河地区,而另一支由刘邦率领的起义军却乘机沿着黄河南岸向秦国首都咸阳急速进发。

  当时任嚣正好病重,自料不会好了,便召赵佗来,嘱咐他道:“现在中原大乱,我本想派重兵守入粤各条要道,以静观事变。无奈病势危殆,有心无力。这里纵横几千里,地势又险要,加上还有不少中原人士辅助,大可以自成一国。但郡里各将吏都是庸才,所以特地请阁下到来,担负这个重任。”赵佗本来就是个有雄才大略之人,想了一下,便一口答应。任嚣便假称是朝廷命令,委派赵佗代理南海尉的职务。

  任嚣很快便死了。赵佗立即调动兵马,防守五岭南下的几条通道,严密防备乱军前来侵犯。稍后,他又清洗了一批辖下的不法郡县官吏,而委派自己得力的心腹接充,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不久,秦王朝覆灭的消息传来,他立即出兵赶走了桂林、象郡两地原来的秦兵将领,统一了岭南地区。公元前 204年,赵佗建立南越国,自称为南越武王。这时候,在中原地区,西楚霸王项羽正和汉王刘邦争天下,双方打得难解难分。这给了赵佗一个建设南越王国的好机会。

  可是,赵佗环顾自己的王国,却未免令人有点丧气了。在东到揭阳,西界邕江,南达南海,北至五岭这偌大的国土上,只有几条大河流的河畔,才各建有几座郡城、县城。虽然尾随大军之后陆续来了几批商贾、谪吏、赘婿、罪徒及妇女等,但编入册籍的中州官民总共还不足五十万人,比不上他的老家真定一个郡。而他的王国就是依靠这少得可怜的臣民做支柱。中央政府的庞大机构,众多的后宫妃嫔、内官、侍从人员;郡县的官吏,保卫边境的武将吏卒等,固然就是这几十万的男女担任,就连筑城修路,造船建屋,耕田纳赋,制作器物等,也还是这几十万人负担。当然,在他的王国里,还有两三倍这个数目的土著瓯族、骆族人民,可是,这些化外之民,都各自匿居在他们那些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洞里,王国的盛衰,与他们毫不相关。

  赵佗并没有因此而气馁,他从春秋、战国时代列国的兴亡中悟出了事在人为的道理,乘着刘、项相争,无暇南顾的机会,尽力设法来建设自己的王国。一方面,他借鉴秦朝治理国家的得失,组织起一个中央集权,郡县分治的王国政府。但不效仿秦朝那样刻薄寡恩,滥施刑罚;另一方面,他遵循任嚣的政策,对岭南的土著民族采取安抚政策。对于那些被秦朝谪徙南来,并被分配到与土著民族杂处的犯官、罪徒、贾人、赘婿等,予以平民身份,不再编入另册。并鼓励部属吏佐、将士与土著民族互通婚媾,使一部分土著居民首先华夏化。甚至他本人在日常生活中或接见百越族头人时,也结着百越族人的椎髻,穿着百越族人的衣服,使百越族人感到他并非外来的统治者,因此听从他的劝谕,逐渐改革了从前那种互相仇视的好勇斗狠的恶习。

  中原地区的先进文化也对赵佗巩固王国的统治起了很大作用。那些土著的百越人对新建立的夯土城堡,堂皇的王宫、官舍;以及显示威武的旌旗、仪仗等物,虽然感到新奇,但不甚喜欢,而对于官员们所佩带的青铜剑、铁剑,士卒们使用的铜戈、铜箭镞等,却非常羡慕。他们用惊奇的眼光注视着戍卒们及工役们使用铁斧、铁凿砍木造船,用铁锄、铁锹翻田掘地;注视着工役们驾着牛车、马车输送重物,驶着有帆的船舶在江河上疾驰……所有这些,在只有木耜、石斧、竹箭等武器和工具的土著居民们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东西。他们为了换取一把铜匕首或一件铜戈头,一柄铁斧或一把铁锹,不惜拿出大量的谷米、山货、翠鸟、孔雀,甚至用难得的象牙、犀角等来交换。赵佗及其谋臣们便在各郡县、市镇设立“市官”,由官府直接与当地的土著居民进行交换,而把交换所得的象牙、犀牛、翡翠、珠玑、香药等中原地区珍贵的宝货,成批地运到北边的关市去和汉帝国南来的商人贸易,并向他们购买了大批的牛、马、铜铁工具和器皿回来,然后又用这些货物与土著居民交换。本来在百越族人中间,早已出现了物物交换的贸易行为,但这只是在洞与洞之间,或在附近几个洞之间进行,因此彼此拿出去交换的物品,无论在品种上或价值上,都是微不足道的。而有些东西,例如珍珠、紫贝、玳瑁等这些海产的珍品,常常要通过多次交换,才辗转流到岭北的商人手里。现在由南越国官家统一经营,不仅大大扩展了岭南地区与中原的贸易往来,而且也丰富了岭南地区市场的物品交换。百越族人很快便获得了他们所喜爱的铜铁武器和工具,而这些新的工具又大大促进了他们的生产。南越王国政府在这项贸易中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即使不向土著居民征收租赋也不愁财政匮乏,同时又通过这项措施使一些土著居民感到大有收益,从而拥戴王国政府及赵佗本人,甚至有些邻近郡县的“化外之民”也撤销了他们山洞的樊篱。

  公元前 202 年,经过五年的楚汉相争结束了,项羽败死垓下,刘邦登上了皇帝宝座,并大封追随他的开国功臣。前鄱阳令,番君吴芮也以追随灭秦有功而被封为长沙王。但汉高祖封长沙王的诏书里,却把南海、桂林、象郡等三个属于南越王国的郡封给长沙国,这无异是对赵佗发出警告说:“朕不承认你这个南越国。南海三郡现在已是我刘汉江山的一部分,说不定在哪个时候我会派兵来收取的。”赵佗也不是愚蠢之辈,怎会不知道刘邦的用意呢?但他也不肯低头示弱,只好暗中加强北边的戒备,静观事态的发展。而刘邦这时候却忙着恢复帝国内部的社会秩序和生产,接着又要用兵征剿北方几个叛臣,后来又和入侵的匈奴人打起仗来,并吃了大亏,暂时无暇顾及南方了。再说长沙王吴芮一方面由于刘邦把南海三郡封给他,不甘心自己的封地被别人长期占据,另一方面又侦知赵佗暗中增兵边境,担心他突然进犯,所以也派出重兵驻守桂阳郡(郡治在今广东省连州市),与赵佗互相对峙。

  在这段时间里,赵佗依靠中原地区的先进文化和技术以及他对岭南土著民族的安抚政策的作用,逐渐收纳了王国西边的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以及海南岛的儋耳、珠崖等处的土著民族的归附,从而把王国的疆域扩大两倍以上,同时也逐渐扩展了对外通商的范围。在象岗赵佗孙子的墓穴里出土的象牙、香药、琉璃制品、银盒等都是来自遥远的非洲和波斯湾地区,可见南越国和这些地区的通商已历时很久了。

  公元前 196 年,汉帝国初步巩固了,刘邦便和群臣研究怎样解决南越国割据的局面,谋臣陆贾不赞成出兵征讨,并自愿出使岭南说服赵佗,命他称臣入贡。赵佗自料南越的兵力,绝不是汉朝的对手,便借此机会收场,接受汉朝的封赠。他为了表示自己对汉高祖的尊崇,特地命人在王城西边的江边,筑了一座土城来安置陆贾。这座土城位置在今日的西村,后来人们便叫它泥城。又在今越秀山上筑了一座土台,择日拜受汉高祖封他为南越王的诏书。这座土台就是古代广州有名的越王台,越秀山的得名,也是由此而来。越王台在宋代时还存在。据《水经 • 浪水注》说:“佗因冈作台,北面朝汉,园基千步,直峭三亩,复道回环,逶迤曲折……”

  就在赵佗归汉的第二年,刘邦病死,他的儿子汉惠帝刘盈仍把南越国作藩臣看待。这样,赵佗又取得了好几年的时间建设他的王国,并不断扩大与外界的贸易,从中原地区输入大量的牛、马、羊和铜铁兵器、农具、工具等,又与国外换取象牙、珍珠、香药等物。公元前 188 年,刘盈病死,由汉高祖的皇后吕后执政。几年后,吕后听信一些臣属的挑拨,下令禁止铜、铁兵器,农具、工具等输往南越;牛、马、羊只准雄的出售,不准出售雌的。这一招,确是给了南越王赵佗一个致命的打击,因为这不仅截断了王国政府财政的来源,而且妨碍了王国生产的发展,赵佗为此不得不低声下气。前后派遣三位使臣带了奏章到长安谢罪,但吕后都不予理睬,并把这三个使臣扣留下来。于是赵佗便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扬言这是由长沙王吴回(吴芮的孙子)离间所引起的,目的是想借助汉朝的力量来吞并南越国。不久,赵佗出兵攻打长沙国,并占领了桂阳郡和零陵郡几个小县。此外,又自封为南越武帝,表示决心与汉朝对抗。吕后闻知大怒,立即派遣大将周灶率领大军前来讨伐。南越军队自知不是汉军的对手,便迅速退回五岭,凭险固守。恰好汉军方面发生了大瘟疫,将士大批的死亡,不能前进。双方相持了一年多,又值吕后病死,汉军便撤兵罢战。赵佗也下令收兵,但从此他便使用皇帝的服饰,使用皇帝的仪仗。又凭着兵威和财物,叫闽粤王、西瓯王向自己称臣。

  公元前 179 年,汉文帝刘恒即位,听从丞相陈平的计议,决定抚慰赵佗。他一边派人重修真定郡赵佗先人的坟墓,置守邑;又用官爵赏赐赵佗的五服内堂兄弟,一边又派遣陆贾再次出使南越,并以皇帝的名义给了赵佗一封信,声明自己不想发兵攻南越,并瞩南越不要再骚扰长沙国。今后岭南地区,仍归南越国统治,但不要再称帝了。希望彼此遵照汉高祖时的协定,相安相好。

  赵佗得到汉文帝的书信后,便在陆贾面前表示,甘愿永作汉朝的藩臣,并立即下令通告国内,从此废去皇帝称号以及皇帝的仪服礼制等。又上书向汉文帝谢罪。说明以前由于吕后听信谗言,不把南越当为藩属,所以才自称帝号。并不是想和汉朝对抗。声言“今蒙陛下哀怜我,恢复我南越王的封号,并准许我国和朝廷互派使节,往来如旧,老夫自此不敢再称帝号了。”

  在这封信里,赵佗还谈到当时南越国内部和邻近的一些情况。使我们知道当时的长沙国虽然占有今湖南、江西两省之地,但人口稀疏,有半数未编入民户的南蛮族人。国都在今福州市的闽粤国,人口只有几千人,居住在今天桂江两岸和梧州市以南一带的西瓯族人,他们的首领虽然也自称王号,但属下仍有半数以上的部落居民还是裸着身子生活的。此外,当时的岭南地区,不仅盛产翠鸟,而且还有犀牛、孔雀、紫贝、玉桂等珍贵的动植物。不过赵佗在自己国内,仍然自称皇帝。只是对汉朝却谨守藩臣之礼。

  汉文帝对南越采取了这样的相安政策,使岭南地区取得了六十多年的安定时期。据史载:赵佗死于汉武帝建元四年(公元前 137 年),估计享寿约九十八九岁。因为他的儿子们甚至长孙们都早他而死,便由他的次孙赵眜(胡)继承王位。

  由于赵佗一生致力于“和辑百越”的功绩,所以后来南越国灭亡后,南越汉、越两族人民把南越王宫改为南越王庙以供奉赵佗,连他生前使用过的箫鼓、旗旌等物,也摆设在庙里。这所庙宇和遗物,直到一千年后的晚唐时代还保存得很好。当时有位名诗人许浑奉命出使南海郡时,曾晋谒过南越王庙,并目睹郡民对赵佗的崇敬,不禁写下了《登尉佗楼》七律诗一首,以纪此事。诗的后四句说:“……箫鼓尚陈今世庙,旗旌犹镇昔时宫,越人未必知尧舜,一奏薰弦万古风。”赞美赵佗有如尧舜那样抚育人民,因此获得历代人民的怀念。

  从南越文王(帝)墓出土的两方随葬的泰(太)子印看来,可知墓主人赵眜生前曾被册立为“泰子”。太子是国君生前指定的“储君”,即王(帝)位的继承人,地位在一切王公大臣之上。平日受命协助国君处理一部分政事,如果国君外出巡狩或征讨,他便要负责主持朝政了。看来赵佗在死前五六年便觉得自己衰老了,而嫡子、嫡长孙也死了,便册立这位嫡次孙做太子,在自己监督和领导下学习处理日常的朝政。赵佗逝世后,赵眜便继承了王位,并奏请汉朝廷册封为南越王,但他仍学他祖父的样子,在国内僭称为“文帝”。

  从该墓出土的陪葬文物来看,可以肯定墓主人就是南越文王(帝)赵眜,但《史记》和《汉书》都一致说南越文王名叫赵胡。因此,引得许多学者纷纷探讨,作出了很多深邃的解释。据我看来,事情倒很简单,赵眜既然有两种不同身份:一是在国内至高无上的“帝”;二是向汉朝俯首称臣的“王”,为什么他不可以有两个名字呢?“眜”是他的本名,这个名字是尊贵的,是要忌讳的,他不愿在向汉朝上奏章时使用这个名字,更不愿汉使向他宣读皇帝诏书时喊这个名字,所以他在与汉朝的交往上便改用另一个名字赵胡。难怪司马迁和班固都说他的名字叫赵胡呢。

  关于赵眜的事迹,史书只载有两件事:第一件是他初即位时,东边的闽越国王出兵强占南越国的一些边邑。赵眜使人上书汉武帝说:“两越俱属汉的藩臣,不应该擅自兴兵互相攻击。现今闽越王出兵侵犯南越,臣不敢与他交战,请陛下做主。”于是,汉武帝嘉奖赵眜能遵守臣礼,并派遣两个将军率兵前往讨伐闽越,汉军还未过五岭,闽越王的弟弟余善杀了闽越王降汉,这场风波便平息了。

  汉武帝便命大臣严助出使南越,既勉慰赵眜能遵守臣礼,又暗示他入朝觐见。赵眜叩头称谢道:“天子乃为臣兴兵讨伐闽越,此恩此德,今生难报 !”便遣太子婴齐入朝当宿卫。赵眜还对严助说:“敝国刚被闽越寇掠,许多善后工作要做。请使者先行,我赵胡整理好行装便入朝觐见。”严助走后,有些大臣劝谏赵眜说:“汉朝兴兵讨伐闽越王,其实也是以兵威来警戒我国。先王曾经训诫过我们:侍奉天子千万不可失臣礼,也不要轻信明廷的好言好语而入朝觐见。去了便不能再回来了,这是自取亡国之道啊!”于是赵眜便称病不入朝觐见。

  史书紧接着说:“十多年后,赵眜确实病重,太子婴齐请准回越。赵眜死后,被汉朝廷溢为文王。”

  就是这短短五句话,便写尽了赵眛的一生。但这次越王墓发现,那几千件不会说话的陪葬物殉葬人,却告诉我们赵眛是一个怎样的人了,他生活着的年代及南越国朝廷和宫廷情况,当时岭南地区的社会情形……真是一页极为难得的几被遗忘的西汉初期的广州社会史。并且还纠正了《史记》和《汉书》有关赵眜的一些记述。最明显的便是史书说赵眜死后才被追谥为文王,但赵眛随身入葬的“文帝行玺”,却告诉我们,赵眜生前便僭号“文帝”了。

  赵眜是经过赵佗挑选过才被册立为太子的,后来又在赵佗的亲自教诲下学习处理王国的政事,并且还有一班重臣的辅佐,因此他一生都善于守成,对待汉皇帝谨守臣礼,对待邻近的两个藩国也能和睦相处,对待属下的各地土著民族也遵守先朝的安抚政策,所以在他在位的十几年间,国内都安然无事。不过,他一生都生活在忧心忡忡之中,他曾经幻想过自己身佩宝剑,像他祖父那样指挥将士开拓疆土,但在汉使面前却不得不卑躬屈膝,那十柄宝剑也只好带进棺材去。因为汉朝自文帝、景帝执政以来,社会日渐繁荣,国力日渐强盛,王权逐渐高涨,不只很多异姓的王国都被废灭,就是许多刘氏宗室的王国,也一批批被削除。这种形势,叫赵眜怎能不担心自己的王国还能够割据多久?不过,这种恐惧感丝毫没有减弱这位自号南越文帝的享乐情趣。在他的王宫里,不仅有一个庞大的歌舞乐团日夜为他奏乐歌舞,还有一批厨师为他炮制佳肴珍馐,以及医师、药师们为他诊病、煎药、制药丸。在他死后,也要把上百件巨大的炊具、药臼以及这些烹饪和造药巧手带到坟墓里,让这些人殉葬继续为他的灵魂服役。只不过由于他的墓室内的面积太小了,没能挤得下那个庞大的乐团,所以只好用泥俑来替代殉葬。这批泥俑可能由于墓里先后遭受过几次长时间的水浸而溶解,复原成了一堆泥土,只留下那一班玉雕的舞伎和殉葬的乐工队长的遗骸,以及那上百件的大炊具、药炉、药臼和无数个装着早已腐朽尽了的果品、草药、山珍、海味的陶瓮,显示出墓主人生前是个恣意享受着口腹之乐、声色之欲的人,而且又是长期要太医、药师侍奉的老病号。

  至于殉葬的几位夫人,都是在赵眜死后才自杀入殉的。从她们的封号和陪葬的印章看来,她们都是地位仅次于王后的高贵妃嫔,并且可能是赵眜生前最宠爱的几位妃嫔。汉朝是严禁以人为殉的。有些王侯就是犯了这条禁令而受到严厉的处分并被剥夺了封国封邑。南越国这种陋习,究竟是渊源于秦国还是赵国?有待于研究。

  在王宫之外,这六七个平方里的番禺城里,散布着王国大小官员的府邸和住宅,还有王家的玉雕,制作金、银器皿,象牙牛骨,漆木器具,织造锦绢…… 等的各种作坊,却没有一条平民居住的巷里。市肆是设在城外的,每逢开市时,这里十分热闹,有来自岭北附近各地甚至帝都长安的商贾,也有来自南亚次大陆和南洋群岛的海客。他们进行交换的有来自王国各地的象牙、犀角、翠鸟、兽皮、紫贝、海味、金砂、银矿石等;还有来自中原地区的铜器、铁器、绢帛等,以及来自远方的玉石、香药、琉璃、颜料等。而最大的买主却是王国的市令,市令也是最大的卖方,它们拿出王家作坊所制作的铜铁器皿、戈矛、箭镞等兵器;工具、农具、丝绸来进行交换。可就是有点奇怪,在大汉帝国所辖地区里所流行使用的通货——钱币,在这市场里却不通行。王国政府也没有铸造和发行过铜钱,因为南越无此需要。这个偌大的封建王国就是建筑在落后的物物交换的自然经济基础之上的。落后和野蛮是一对孪生兄弟,难怪赵眜还用人作为殉葬品呢!

  作者:于城

  来源:《岭南文史》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