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粤盐走私怪象

2018-07-11 来源:本网原创稿

张晓辉

      广东濒临南海,是我国重要的产盐大省,盐产品远销各省。食盐事关民生大计,盐税又是财政大宗收入,故盐务重在税收。但广东是近代中国私盐盛行的地区,走私损害了作为财政岁入支柱之一的盐税,使历任统治者都深感头痛。

  民国初年,在军阀割据混战的局面下,腐败滋生,广东沿海的走私劣风屡禁不止,不断暴出丑闻。

  广东私盐种类不一而足,主要有所谓洋私(走私进口盐)、场私(从盐场走私盐),数量以洋私为最,场私次之。洋盐不准运入中国内地,载在章约,然而广东走私之盐即以洋盐居多。查其来源,有由越南或广州湾生产,自港澳转运省河者,也有由越南海防运入粤西者。 

 

两广盐运使邓泽如



  走私船只名目繁多,有轮船、拖渡之夹带者,有渔船、帆船之贩运者,有兵轮之庇护者,尤以兵轮庇护之问题最为严重。

  面对复杂形势,政府缉私力量孱弱,顾此失彼。时人指出:“粤盐缉私,海上最关重要,盖以省河接近港澳,必先堵截六门(按指虎门、焦门、横门、桅夹门、虎跳门、崖门),杜外私之浸灌,作腹地之屏藩,向来无论官办商办,莫不设置缉私舰,分布沿海各处,阨要巡缉。”然而,民初因历经变故,缉私能力极弱,影响税收甚巨,竟至私盐充斥。

  地方驻军包庇走私,令行而禁不止。20年代初,曾连续发生广东省水警厅长私贩烟土案、海防舰艇参与走私被查获等案。引起孙中山的极大愤慨,他痛斥不法军人,串同私枭地痞,秘输盐斤进口,以致省内市场私盐充斥。并令饬私盐缉务主任陈策(又兼广东海防司令)“整肃军纪,严密截缉”,各军事长官“严勒所部”。然而,各地驻军置若罔闻。

  1924年5月16日,两广盐运使邓泽如向大本营大元帅孙中山呈报:“轮船拖渡之夹带,可由缉私厂卡查验之;渔船帆船之贩运,可由缉私舰队截击之;惟兵轮差遣船之包庇,非仰仗帅座威严,令饬各军帮同整饬,实属防不胜防。查向来缉获私盐案件,先由运署执法官提案审讯,如果赃证确凿,除将私盐船只照章没收交仓,秤收投变,分别充公充赏外,并将人犯函送法庭惩办。”但近日缉获私盐,多系军队包庇,若照寻常私盐办法,恐不足以资整顿。经与两广盐务缉私处主任张民达商量,嗣后如有此等重大案件,除将案内私盐船只仍照章没收办理外,所有人犯即直接送交军政部军法处从严查办。5月20日,孙中山回复道:“军人包庇赋私,大为盐法之害,自非严行惩办,不足以儆效尤而资整顿。嗣后遇有此等案件,应准如请,除将案内所有私盐暨船只照常没收外,所有人犯即解交军政部军法处从严讯问办,用昭炯戒。”同日,他又发给大本营军政部部长程潜训令,令行知照,“并通行各军申诫所部,慎勿以身试法。”

  盐政部门租用商船巡缉,无端被掳。1924年6月,大本营财政部长兼盐务督办叶恭绰呈报孙中山:盐运署原有缉私舰14艘,除沉没破坏不计外,所恃为缉私者仅有“安北”号。3月适值旺销期间,私盐遍地,缉私布置困难。经由盐政会议决定,租用商船巡缉,加以装备,取名“澄清”。该船于3月31日深夜停泊省河,竟被军队乘“虎威”舰强行掳去。交涉日久,未能取回,只得将“澄清”号名义取消。

  军队肆无忌惮,竟然强行征用缉私舰。盐税为国家正供,所有军饷及行政费无不赖此开支,而粤省盐税收入日形短绌,如1923年不及上年税入的40%。两广盐运使赵士觐认为,这种状况“虽由西北两江道途梗塞、运销未能畅旺,亦未始不由缉私巡舰被各军借用,不能查缉私盐有以致之。”故呈报孙中山,请求饬令军队将各舰一并收回转发盐运使,以便派往缉私。1924年6月9日,继任两广盐运使邓泽如呈报孙中山:各缉私舰或被各军踞用,或在香港扣留。几经艰险始克收回,集队于澳门,随后投归大本营成立缉私办事处,然而经费拮据,恳请设法维持。

  更为荒诞的是缉私舰犯法。“平南”舰本系粤海盐务缉私巡舰,久未归队,擅在南海县九江镇勒收行水,并胆敢扣留胁迫由“福海”舰护送的盐船。1924年,孙中山令两广盐务缉私处主任张民达拿获“平南”舰。张派缉私处副主任兼“飞鹏”号舰长宋绍殷,赴九江河面截击。6月14日,相战20分钟,将其拿获。事后,孙中山令将该舰拨交缉私处,以供缉私之用。并责令盐务督办叶恭绰通行各军及地方官通缉案内在逃人犯,务获究办,以肃法纪。

  奸商乘间走私,蓄意瞒税。本来省河配兑盐斤数目要按日、按月造报在案,但各程船报运盐斤之多寡与其实配之包数没有详细列报。程船运到各场,盐斤一经配兑,即须照盐纳税,所以私枭则乘未配时设法偷卖,私相授受。奸商则乘秤放时多方舞弊,暗加盐斤,而排艇之走漏,人役之窃取,尤为防不胜防。1924年,两广盐务稽核所经理宋子文上任后,令饬所属设法扫除积弊,严行取缔配盐工商。

  官商勾结,弄虚作假,有关当局隐忍之。1924年6月,宋子文向孙中山呈称,商人裕昌堂雇用的“宇和岛”号运盐轮船舱面尺寸不符,盐量又溢出多额,显然有弊,故将其扣留。而盐运使违章侵权,徇私故纵。孙中山据报,令叶恭绰彻查。叶恭绰奉令调查后,认为此属两广盐运使与稽核所争执权限,稽核所对于缉私只限于查案举发,而盐运使则对缉私处分执行。彼此各执一词,未免意气用事。盐运使在手续上稍欠完备,实际上并未侵及权限。叶恭绰的呈文表达了两层意思,即一是应顾及商民的艰辛,“务于惩儆之中,仍寓体恤之意。”二是“军需孔亟,勿使影响税源。”因此,裕昌堂运盐案“虽有重大(走私)嫌疑,尚无舞弊实据。惟其间不无违章之处,应否将该盐商从宽准予酌量处罚,或责令缴纳预饷以示宽大而济军需”,请孙中山裁定。由于当时南北分裂,广东革命政府将盐税备供行政及各军经费,盐务行政管理和缉私费用等也是取给于此项收入,故此案也就不了了之。

  来源:《南方都市报》(2014年5月20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