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衣钵到先生”——近代岭南著名爱国学者梁廷枏和他的家族

2023-04-27 来源:本网

  梁廷枏(1796—1861年),字章冉,号藤花主人,广东顺德人。他平生勤于治学,博学多才,历任广州越华书院和粤秀书院监院、学海堂堂长、潮州澄海县训导,曾积极协助林则徐禁烟、组织广州反英人入城斗争,并留下研究领域极广的各类著作多达三十八种,为近代岭南著名的爱国学者。何太清盛赞其“能具作史之才,探典坟之妙,考金石之遗,审声音之道,合学人才人而一之者,今又见吾梁子章冉焉”。梁廷枏的成长,是其个人努力、家族传统与时代社会转型三者合力的结果,本文专论其家族传统对他的影响。从梁廷枏的成长历程来看,梁氏家族给予了梁廷枏深刻的影响,而梁廷枏也不遗余力地总结、整理与建构家族传统,从中吸取爱国精神、学术营养,从而成长为近代著名的爱国学者。

  “忠孝同根记古型”

  梁氏乃顺德望族,自宋元以来即代有人才,梁廷枏对于其家族传统非常自豪,他说:“吾族崇嗣黉序,凡十余人。有配享朱文公庙者、民间私遗爱者,不在此数内。”缘此,他特别注重家乘文章的写作,其《藤花亭散体文集》收有大量的有关族祖的家传、行状、墓志、年谱,如《书始祖定山公宋亡后事》《书族祖采山先生治海盐事》《书先鹤圃伯父责神捕蝗事》《明朝列大夫陕西布政使司参议森琅公家传》《建宁府同知爕菴公家传》《考亭先生家传》《鲁璠府君祠堂记》《举人揽茝先生墓表》《十一世祖心台府君墓碑专铭》《衍圣公爵府赍奏官从兄三石墓铭》《老孺人墓志铭》《侪石夫子行状》《先从四兄行状》《先侍御森琅公年谱世系考》等。另一方面,他不遗余力地整理、刊刻先人及乡贤文集,如《鉴堂诗钞》《广东诗粹》《弼亭遗文》《偶然堂集》《浙西迎銮乐府》《古人今我斋诗钞》《冯孟文册》等。家乘文章撰写和乡贤文集整理刊刻,不仅是梁廷枏吸取先人的人格力量的一种方式,而且使他受到了直接的学术训练,并积累了大量的研究资料。

  梁廷枏家族最主要的精神传统,是忠君爱国、爱乡爱民的思想。这一传统从其始祖梁起即已奠定。梁起,字起莘,号定山,世居汴梁。咸淳三年奉敕来镇粤,拜中顺大夫,岭南招讨使。梁起居粤时,南宋王朝正在蒙古军队的进逼下节节败退。出于民族大义与忠君思想,梁起组织了当地的抗元斗争。兵败后,梁起隐居民间,一生不受元官。但《宋史》,明成化、嘉靖年间的《顺德县志》及黄佐《广东通志》,皆误载为梁起兵败投降接受元朝官职。梁廷枏“据府县旧志,证以五百年所留之家乘,为天下公言,以正黄氏之谬说。”他引用其家乘中所保存的梁起致当时的抗元工部侍郎马南宝书云:“嗟夫,天地古今之变,未有至此极者。某闻言酸心绝气,不觉怃然仆地,恨不手刃强敌,饮其血而啖其肉,以泄臣子之恨也……祖宗有灵,必不忍中州亿万姓陷于腥膻。”元军胜利后,拟录用宋朝遗臣,梁起致书谢枋得,与其相约拒绝接受元朝官职:“天蹙宋禄,屋我皇社,某时饮恨滔天,五内縻溃,阖门自焚而不可得。因传上尚在占城,窃欲从倡义后再整江山。奈兵粮不继,势寡失援,卒为敌人败,淹淹靡骨,岂肯复偷生靦颜当世哉?”梁廷枏对于梁起事迹的辨明以及对其气节的讴歌,既是出于考辨历史真伪的兴趣,更是出于对于光荣的家族传统的讴歌,因此他指出:“寒族节义,代出黉序者,凡五六辈,皆公以忠义之教,遗之后起之彦,将必有慨思先德。”从始祖的事迹中,梁廷枏看到了一个热爱国家、重视节义的家族传统。又如其族祖明代梁元柱一再拒绝权奸魏忠贤的拉拢,并冒生命危险弹劾这位权倾一时的九千岁。梁廷枏“积访父老遗闻轶说,搜寻当日行状、墓志及他书可引证者”,著《先侍御森琅公年谱考》《明朝列大夫人山西布政司参议森琅公家传》《梁元柱年谱》等,并且整理其文集。其《先侍御偶然堂集重刻跋》云:“夫今日距公之卒岁几二百年矣。故老既尽,沧桑世事不知变迁几许,而时贤硕彦往往访其故宅,谒其像,叹息其为人,若正笏锄奸之俨然在目焉。则公之风烈即不以文章显于世,其精神意气原自有昭若日星而莫可磨灭者。”这里所说的“精神意气”,主要就是忠君爱国的思想。

  对于一些曾任地方官员的先祖,梁廷枏则注意总结其爱乡爱民的思想。如其《书族祖采山先生治海盐事》记录采山先生梁泽在海盐不畏权贵、整肃风教的事迹。他说:“辄取耳目所及,记其居官之略,以为他日县志地,抑有以见吾族之典型之(击页)绝为可慨也。”如文中记载了他重治劫掠百姓的士兵的事迹。又如其《建宁府同知爕菴公家传》记载族祖梁善长在任陕西白水等地县令时体察民情疾苦,弘扬地方教化的事迹。其《粤秀书院志》则除提到其“实惠在民”“亲民若子”的政绩外,还记录其捐书粤秀书院以及主讲书院“注白鹿洞教条导之,持论斥浮扫靡,独建宗旨,士皆乐从之游,人才视曩昔逾盛”的文化教育成绩。

  忠君重节、爱国爱民的家族传统深深影响了梁廷枏,决定了梁廷枏以一个爱国知识分子的面目出现在中国近代史上。在学术上,梁廷枏也一直贯彻其忠君爱国、爱乡爱民思想。如其《南汉书》《南越五主传》《夷氛闻记》宣扬忠君爱国思想,扬忠抑奸,著千古炯戒;而其《粤海关志》《海国四说》则关注国计民生,为防寇制夷提出了许多重要的战略与具体的建议。在鸦片战争期间,他为林则徐出谋划策、打探情报,收缴鸦片、组织团练,参与弹劾卖国求荣、屈膝投降的琦善,道光二十九年还组织了广州民众反英人入城斗争,这一系列事迹,皆体现了其家族忠君爱国的传统。梁廷枏不仅重视国家大事,而且于家乡建设、村民生计也特别留意。即使是在任越华书院、粤秀书院监院期间,仍然积极筹办义仓、募捐救灾、修缮寺庙与桥梁等,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其先人爱乡爱民、重视教化的传统对他的影响。例如,他在广州期间,得知家乡水匪寇乱,当即写信给蒋云樵太守,献平乱之策,提出“与其旦日戒严,曷若推寻源本”,并以省城抗英的教训为例,劝太守权衡轻重。最后还不忘提醒太守“挨村给炮志议”“行之极难”。而其任澄海县教谕虽然往返不足三月,但是途中成《东行日记》数万言,“言泽薮则析及源流,论车论则远征堤坝,并有资乎实用”。至澄海后则“为申复课程、筹捐、奖赏事”。在东行途中,他拜谒了其因扼守兴宁城而被贼所害的族祖昭阳公,并成诗《望谒族祖伯仰公归善名宦祠恭赋》云:“偏反华萼侍庄灵,忠孝同根记古型。士气长伸冤竟雪,官声大起噪如霆。楷模留荫光千载,衣钵传家衍一经。”在这里,梁廷枏明确地将忠孝作为了其家族的传统,显然,梁廷枏从其家族优秀人物的身上,吸取了无穷的人格与精神力量。

  “藤花主人癖金石”

  梁廷枏乃清代著名收藏家,其自幼癖嗜金石,而其藏品“其层叠累积,非一时一地所有如此”。其《与温子函检讨书》曾回忆其金石的来历云:“仆自幼癖嗜金石,十年前已欲补为称例、称号而外,凡可以称通者胥备焉,而有不可遽成焉者。关中为汉唐碑薮,先人旧官其地,颇有收存,所亲又作宦楚越,转徙于齐鲁燕赵之间,宦橐所余,则尽归弊箧。既而洋匪肆掠,挈家避于南海,旧藏榻本半又散亡,后方稍稍收复,故称例之作,迟久乃得成书。”从这段记载我们可以看出,梁廷枏的家藏得于祖宗族先达,而其研究的兴趣则来源于收藏。梁廷枏所收集的金石文字,始于其祖梁善长。梁善长为陕西白水县令。白水地处关中,向来最盛文物,因此他收集了“金石文字六巨簏”。梁廷枏之父澹缘先生曾就学于梁善长之孙梁之任(字揽茝),故梁善长所收“尽归焉”。澹缘有兄彝字礼秉号三峰,“多聚元明人书画及古图籍”,三峰溘逝,其收藏也归于澹缘先生。又,澹缘族兄梁森,字掞庭,曾为官浙中嘉兴,也喜欢收集金石书画。梁廷枏《马券石刻歌》序云:“先伯父掞庭,讳森,官浙中得苏文忠书马券,置嘉兴府学流虹亭。今剥落矣。作此自题家藏本。”正文则云:“先人肇宰嘉禾始,官舍自愧甘棠疏。偶论金石集文宴,旁客咨宾多纷拿。”由此可见,梁森作宦楚越所收藏的金石书画,最终归于梁廷枏家藏。至于澹缘先生本人,也因游历太学、读书武夷而有机会购买金石书画。梁廷枏《藤花亭书卷跋》所云“先子弱冠,即逍遥作岭北游。阅数年所归,则箧笥恒有所携”,说明了这一点。由此可见,顺德梁氏家族形成了一个历时颇久的收藏传统。梁廷枏曾不无骄傲地说明这一点:“世聚族居江乡,风俗俭朴,服食室庐器用咸相尚以质,不能多有所耗,其可以稍费而不畏人指摘者,惟册籍、书画、碑帖,虽麇载而袭藏之,未尝病其好事,反谓处用得当,可长守勿失,以是遗孙子,俾获耳濡目染于博雅之林,胜于奢靡服食者远甚。”这里应当指出的是,梁氏家族所形成的收藏传统,并非对于器物和财富的贪婪,而是形成了一个以家藏为物质依托的学术研究与艺术创作的优良文化传统。

  在家族传统的影响下,梁廷枏本人也大力搜求金石字画。《滕花亭镜谱》自序对自己收藏金石字画的经历有比较详细的记载:“十年来,督课会城,每就故家购得一二,复从需次诸君易其所有,久则数半于前。”《藤花亭书画跋》详细交待了其收藏的来源,云:“近年监课会城,当路诸公,暨所交缙绅硕彦,怜其笃好之痴,而先世手泽之尚能守也,每割所爱相赠。所居越华书院,又适与需次诸君子为比邻,偶值困乏,知无流俗子母期限,而又酬当其值也,辄卷以来。岁节罄脩水之入,而犹苦不给。厥后率以出省门置不复道。及告归养,虽萧然行橐,而卷轴夹册,反褒然可观。里中父老相与目笑,谓:性情一如乃翁也。”由此可见,梁廷枏对于金石的收藏,自觉继承了家族传统。

  家族的熏陶,使金石收藏与金石研究不仅成为了梁廷枏的一种学术追求,更成为一种人生的方式。他致力于金石研究,兴趣持续四十余年不减,《藤花亭书画跋》自序云:“廷枏尝聚唐以来论书画家言,合官私无虑数十种。自家法渊源以迄夫流传宗绪鉴别收藏题识装潢之属,各为之荟萃综核,参互考证,以意会其通。当其心有所嗜,虽穷日夜疲神竭志,曾不自知,亦不复自悔。垂四十年于兹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而收藏是研究的保证。梁廷枏早年即留下了《金石称例》《续金石称例》《碑文摘奇》《书余》等多种金石著作,晚年则撰成《藤花亭镜谱》《藤花亭书画跋》《兰亭考》(已佚)等书画艺术研究著作,同时还写有《张氏藏周壶考》《汉龙氏镜考》《周双鱼錞考》《商父王尊考》《汉双鱼洗考》《己酉戍命尊考》《史垣敦考》等考证文章。其《藤花亭诗集》中则大量的金石鉴赏诗以及题画诗,记录了其收藏、考证、鉴赏所收藏的金石碑刻书画作品的过程、体会、心得。如《家藏旧拓瘞鹤铭》云:“摩挲未许隔纸写,恐误点笔污西施。开卷静对辄终日,晴窗悄坐忘朝饥。明知烟云瞥过眼,但获抱守心融洽。歌示子孙永远宝,忽取十万贪豪赀。”此诗表明了自己对金石之癖好,对家藏金石收藏散佚的担忧以及对子孙珍惜藏品的期勉。梁廷枏金石学及书画鉴赏方面研究成果的取得,有赖于父亲所提供的必要的物质基础,而其对于金石研究的持久兴趣则与他的家族的学术传统与风范有关。

  “公名已古延词场”

  梁廷枏家族不仅热衷学术,而且爱好文艺,这也给梁廷枏以深刻的影响,主要表现在文史传统、戏曲的创作与鉴赏、诗文创作三个方面。

  梁廷枏的祖父辈中梁善长和梁泉二人淹通经史,且富于著述。梁善长不仅富于著述,尤其热衷乡邦文献的整理,其著述有《诗鹄》《古诗选》《鉴塘子古文选》《赐衣堂文集》《白水县志》《鉴塘诗钞》等。其所撰《广东诗粹》收录自唐代至清代广东诗人共四百一十三家,各为评注著录,是对于广东地方文献的一次集中整理,至今仍很有价值。梁廷枏对于这位长辈十分景仰,他校勘、整理并重刻其《广东诗粹》《鉴堂集》等。在《校司马燮菴先生〈鉴塘集〉》八首之末,梁廷枏写道:“可传同治绩,不断书自香。哲嗣诗鹿鸣,元音乐奏凰。我生三纪后,遗事半沧桑。”明显流露了继承家族斯文的使命感。

  梁泉,号弼亭,“肆力学问,自群经以迄诸子百家,靡不博综淹贯,旁及内典,尤精通诸史”。著有《读史偶评》十卷、《周易集证》六卷、《笔记》四卷、《四书文》一百一十首。其诗文则散佚,由梁廷枏于嘉庆戊寅辑刻,曰《弼亭遗文》,凡四卷,道光戊子经删减后重刻。梁廷枏引梁之任语认为其“散文根据史汉,出入唐宋诸家,而参用己法。骈体喜驱使成语,不以谐协为工。诗不多作,作则务达其情,无所规仿”。弼亭的文风直接影响了梁之任。梁之任,字章焕,又字揽茝。梁之任“尤长诸经,探微索奥,每特新解,为文思幽笔洁。古诗尚奇峭,近体则出以清爽,有宋风。所为传序散文最惬意,自谓得庐陵真面目”。梁廷枏曾指出:“艳说梁园起弼亭,传家衣钵到先生。”梁之任虽在辈分上只是梁廷枏的族兄,但年长梁廷枏四十余岁,梁廷枏的父亲澹缘先生亦曾从之学。

  澹缘先生,字礼觐,以字行。他早年最先游太学,读书于武夷幔亭者三年,后从梁之任学。澹缘先生艺术修养很高,不仅好金石书画收藏,而且“洞精音律”、能诗善画,“曾于六月披裘作书画兰,日尽升墨”。还曾注杜诗,未成。澹缘先生颇好文人雅集,他曾经“悉卷所藏,结庐西樵山白云洞”,“分题唱和,乐极而散”。梁廷枏少年时,即“尽能读父之书,下笔有凌云气。”其《十月八日》诗回忆父亲:“一寒此如我遗孤,风木萧萧剩几株?岂待影堂思笑语,何曾梦里减清癯。楹书万帙星逾纪,泪正双条日正晡。最忆藤花亭上事,杜诗注后长吟须。”注云:“先子病中作杜诗评注。”而其《藤花亭诗集》中颇多赠答酬唱之作。在人品方面,澹缘先生“敬事长兄,事嫂如母,与仲兄梁彝摩挲藏翰,付生计于母所养子,而均以资”。梁之任死,澹缘先生“抚其遗息,援之负千余金,出券焚焉。”由此可见,澹缘先生在学问、文学、人品方面,皆可以为梁廷枏之楷模。

  梁廷枏在戏曲创作上受其伯父梁森的影响较深。其《藤花亭曲话》卷三云:“乾隆中,高宗纯皇帝第五次南巡,族父森时官服浙中,奉檄办梨园雅乐。先期命下,即以重币聘王梦楼编修(文治)填造新剧,皆即地景为之……选诸伶最佳者充之,在西湖行宫供奉。每演一出,则先写黄绫底本,龚呈御览,辄蒙奖赏,赐予频仍。今日重批法曲,犹仰见当年海宇乂安,民康物阜。古稀天子,省方问俗,桑麻阡陌间,与百姓同乐,一种雍容气象,为千古所稀有,真盛典也。”梁廷枏曾经整理这次盛会所留下的剧本《浙西迎銮乐府》,其《浙西迎銮乐府跋》针对别人批评曲谱中未能分出正衬字的问题,指出伶人演唱之本与曲家创作之本有别。梁廷枏幼年即嗜曲成癖,曾作《了缘记》传奇,后又作《小四梦》杂剧,并撰戏曲理论著作《曲论》四卷。冼玉清指出:“粤人鲜曲者。廷枏少年能手,殊足惊奇,不知实有家学渊源也。”诚然,梁廷枏在戏曲演出、创作及理论探讨诸方面皆受到梁森的深刻影响。

  在书画艺术方面给梁廷枏较大影响的是其伯父梁彝,以及家兄梁元翀等人。梁彝,字礼秉,号三峰先生,乃梁廷枏之亲伯父,梁廷枏幼年曾受其教。其《先从四兄行状》云:“三峰府君少通音律,工绘事,筑室颜曰‘卧游山房’。庭积土为假山,杂植松柏花竹,多聚元明人书画及古图籍,尤好客。同县黎二樵、黄虚舟、吕隐岚诸君子至,必作旬月留。山房左厢有门,规如月,为书室。使兄偕廷枏就其中读。”梁彝所组织的文人雅集对廷枏在书画艺术上的影响尤为深刻,梁廷枏曾回忆当时盛况:“(先子)日与仲父三峰先生辟别业,养疴其中,日惟伸纸临帖,或作枯木兰竹,倦即止,仲父爱客,喜顾曲,蓄琴,品笛、拨六尺铜琵琶,谱胡茄全拍,时做山水佛相,华晨月夕,畅集名流,胶山矾海间,清音盈耳,当年景象,依稀尤在目前。计同嗜好称莫逆者,有若黄虚舟学博(丹吉)、黎二樵明经(简)、吕隐岚上舍(翔)、荔帷孝廉(培)、处士佘丹山丈(应占)、卢四石丈(明远)、家石痴丈(枢)、族兄侪石师(元翀)之数君子者,书画类能各明宗旨、著声岭海间,尤号精鉴。每至则发锦箧,出所当意者,遍悬四壁,相与品题而定次之。岭北朋辈时来续翰墨旧缘,往往流连不能旬月去。盖十年之中,谈宴之欢,投契之雅,乐事之同,实乡县之所见。”梁彝不仅本人艺术造诣深厚,而且其所交都为当时岭南书画名家,梁廷枏生活其中,耳濡目染,很自然地在书画创作与鉴赏方面受到了很好的熏陶。梁廷枏在书画艺术上,还受到了其族兄梁元翀的直接指导。梁元翀,字章远,而以侪石行。梁元翀以擅画闻名岭南,他与廷枏伯父梁彝友善。梁廷枏《侪石夫子行状》:“数君子暨先伯父三峰先生皆能画,皆与师善。每盛暑集山房侧之蕉轩,相与纵论六法,品次唐以来诸家优劣,互有所见,不尽同,往往声彻户外。丹青缣素、错杂几案,间兴至泼墨,恒迄丙夜不辍。”梁廷枏曾随梁元翀学画,并且收藏了其作品,《藤花亭诗集》卷一有《题家侪石夫子遗画五首》《为卢小亥题家侪石画师画册》。

  梁氏家族浓郁的艺术氛围,不仅为梁廷枏积累了数量可观的书画作品,而且使其很早便形成了书画创作与鉴赏的爱好,并最终成为杰出的书画鉴赏家。梁廷枏著有《藤花亭书画跋》,其自序云:“尝聚唐以来论书画家言,合官私无虑数十种。自家法渊源以迄夫流传、宗绪、鉴别、收藏、题识、装潢之属,各为之荟萃综核,参互考证,以意会其通。”不仅梁廷枏的书画藏品来自家传,其书画研究的学术功力的养成也与其家族传统息息相关。梁廷枏曾作《生日作长歌》诗云:“昔我髫岁启缥缃,落笔自喜澜汪洋。诗才愧非斗石量,顾曲便叶宫与商。先人敝庐未就荒,有酒在樽琴在床。三百六日花代香,二万余卷匀丹黄。唐宋书画汉瓦当,今吉石乐堆瑶箱。放论欲妙契蒙庄,鬼胆立破风雷忙。时或评茶斗旗枪,子云僻巷宋玉墙。”回顾了其文学艺术趣味的养成、生活方式的形成与家族的关系,这也说明梁廷枏自觉继承了其家族的艺术传统。

  综上所述,梁廷枏家族,不仅陶冶了他的爱国爱民的思想,而且从多方面奠定了其学术与艺术研究的基础。从这一点看,梁廷枏成长为一个爱乡爱家,多才多艺的爱国知识分子不是偶然的。

  作者:陈恩维

  来源:《岭南文史》杂志